那年,我八岁,我妈带我回她的老家牟定。山路很颠簸,七弯八绕,我晕车了。我想着,这地方,怕是不要再来了吧。谁知道,常年流鼻血的毛病竟在这里不药而愈。我妈说,在这里过了暑假吧,养养。
这一养,我从病怏怏的丫头养成了小胖妞。早上,在县城溜溜圈,随便一碗稀豆粉淋上腐乳酱、蒜水、辣椒油,那滋味,现在想想还流口水。中午伴着蝉鸣睡个午觉,醒来和邻家的哥哥田间地头疯玩暴走,傍晚吃了晚饭散个步,悠悠的就晃过了一个月。
我以为,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。
很多年后,外公退休搬了家。记忆中的小楼在新建筑里失了踪影、池塘边的蝉鸣,美味的腐乳酱稀豆粉和邻家哥哥也下落不明。
十八岁这一年,我一边想念着我疼我的外公外婆,为我打架的邻家小哥,一边馋着让我爱不释口的腐乳踏上了异乡的求学路。
我这馋嘴的毛病外婆又岂会不知。那热腾腾的稀豆粉是指望不上,但是这酸辣可口的腐乳还是简单的。要去西安上学了,外婆给我带来满满一箱的腐乳,油制的素泡的,每一罐都满满当当,看的我眼馋嘴更馋。寝室的同学都好这一口,可是这么多张嘴又怎么够吃,于是一伙馋学生竟然用水把这剩下的酱汁用水冲了泡饭吃,这会儿子想起来都觉着好笑,但是那美味却是再怎么调也调不出来了。
当时,有西安的同学央我多带一箱,每一次都弄的行李超载。那时候物流并不像这会儿一样发达,这甜蜜的负担真真让我在春运的火车站吃足了苦头。可是,每次那金黄的腐乳放在我的白米饭上、那绵密的口感在我舌尖漾开,那酸辣带劲的美味在我嘴里荡漾,我就觉得一切是那样值得。
有那么一年暑假,我回到这个记忆里小小的县城,信步在幽幽的化湖边上,狗血般的遇上了我的邻家小哥,他好像黑了,高了,壮了,却又像什么都没变,还是笑,露一口整齐的白牙,看着我,看着我,看着我。
人生的春天一如这一树桃花,好像是不经意就开的满枝满桠。我喜欢拉着我的小哥哥在田间撒欢,喜欢看他静静看我,喜欢这里,爱这里,爱这山,爱这水,爱这个人……
回到学校常常收到他寄的腐乳,他写的信。
他说,什么时候回来啊
我回,还早
他说,别光吃腐乳拌饭啊,菜还是要吃的
我说,遵旨
他写,春风十里不如你
我说,真肉麻
后来的后来,我们的故事没有了下文,被时光冲散,被人群扰攘,被拖着各自的步子渐行渐远。
这一年,外公病逝。我已嫁作人妇,牵着女儿肉嘟嘟的小手,静静看老人入殓。想着前尘,忆着往事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山还是那座山,水还是那样的水,而我们早就不是当年模样。
静静的化湖边上,水波漾着春潮,一圈,一圈,我拉着女儿的小手,走着,走着,走着,仿佛看见当年的少年静静站在这化湖边上,看着我,看着我,看着我
远远的,他说
春水初生、春林初盛,春风十里、不如你…..